神秘的人族新成员——纳莱蒂人Homo naledi
纳莱蒂人虽然某些方面很原始,但是纳莱脸部、颅骨与牙齿都显示出现代特征,神秘使其足以归类为人属。人蒂人艺术家古尔契花了约700小时,族新根据骨头扫描图重建了头部,纳莱并用熊的神秘毛做成头发。 MARK THIESSEN,人蒂人 NGM STAFF
在艺术家的描绘中,一群纳莱蒂人将族人的尸体安置在升星的洞穴里。虽然在其他原始人族中并未发现如此先进的行为,「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骨头会在那里的其他原因,」这项发现的主要科学家李.柏格说。 ART: JON FOSTER. SOURCE: LEE BERGER, UNIVERSITY OF THE WITWATERSRAND (WITS), SOUTH AFRICA
阳光洒入约翰尼斯堡附近的升星洞口。在一个偏僻的洞室中已经发现了数以百计的人骨化石。坐在洞中的人类学家马芮娜.艾略特说:「我们只完成了最初步的发掘。」Photograph by Robert Clark
艾略特(左)与古生物学家阿士利.克鲁格探索侧边的一个洞室。艾略特是考察团中具备进入迪纳莱蒂洞室的技巧与体型的六名科学家之一。萤幕上的李.柏格从地面上追踪工作进展。 Photograph by Elliot Ross
(神秘的地球报道)据美国国家地理(撰文:杰米.史瑞夫 摄影:罗伯特.克拉克):2013年9月13日,两名业余探洞者史蒂芬.塔克和瑞克.杭特,进入了位在约翰尼斯堡西北边约50公里处、名为「升星」的白云岩洞穴系统。自1960年代起,升星就一直是探洞者的热门景点,细丝般的水道和洞穴也早已被详细测绘过。塔克与杭特希望能找到之前没人走过的路线。
他们还有一个次要的任务。 20世纪前半叶,这个地区实在出土了太多我们早期祖先的化石,以至于这里后来被称作「人类的摇篮」。虽然在这里搜寻化石的鼎盛时期早已过去,但是这两位探洞者知道约翰尼斯堡金山大学的一名科学家还在寻找骨头。虽然意外发现什么的机率微乎其微,但这也很难说。
洞穴深处,塔克与杭特努力通过一个名叫「超人的爬行」的狭窄通道——因为多数人得一只手臂紧贴身体、另一只伸直高过头部才能通过。他们穿过一个大洞室,爬上名叫「龙背」的锯齿状石墙。到了石墙顶部,他们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有钟乳石妆点的漂亮小洞穴。塔克往下进入洞穴地面的一处裂缝,他用脚找到一块突出的岩石,接着在下方又找到一个,再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
他让自己往下掉,进入一道狭窄的垂直滑道里,有些地方只有20公分宽。他叫杭特跟着他。这两个人的身形都极为纤细,全身都是骨头和精瘦的肌肉。若他们的躯干再大一点,就无法进入滑道,而可谓半世纪以来最惊人且无疑最令人费解的人类化石发现,就不会发生。
要求探洞者留意化石踪迹的那位古人类学者叫做李.柏格,他是个大块头的美国人,微笑的时候,两颊宽广地向外扩张,而且他大多时间都带着微笑。柏格于1990年代初期在金山大学找到工作并开始寻找化石的时候,人类演化的焦点早已转移到东非大裂谷了。
多数研究者认为南非是人类演化故事中有趣的副篇,但不是主要情节。柏格决心要证明他们是错的。但是在将近20年的时间里,他那些相对而言无足轻重的发现,似乎只强调了南非所剩的贡献无多。
他最想要找到的,是能够为人类演化中首要的未解之谜提供线索的化石,而这个谜团就是我们「人属」(Homo)在200万至300万年前之间的起源。在这个分水岭较遥远的那一端(300万年前),有类似人猿的南方古猿,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南方古猿阿法种(Australopithecus afarensis),以及这个物种之中最著名的代表「露西」——也就是1974年在衣索比亚发现的骨骸。在较近的这一端(200万年前)则有直立人(Homo erectus),这个物种会使用工具、懂得生火、在全球迁徙,脑容积和身体比例跟我们十分相近。在中间这100 万年浑沌不明的空白时期,有一种两足动物转变成早期人类,不仅适应了环境、还能运用智力来控制环境。那场革命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相关的化石纪录模棱两可,让人挫折。比直立人年代稍早的一个人种是Homo habilis ,「巧人」,这个名称是路易斯.李奇和他的同事在1964年取的,因为他们相信他们在坦尚尼亚奥杜威峡谷所发现的石器,就是出自这个人种之手。 1970年代,由路易斯之子理查所带领的团队,在肯亚找到更多巧人的标本,自此之后,这个人种就为人类系谱树提供了一个不甚稳固的基础,并使其植根于东非。巧人之前的人类故事是一片未知,仅有少数的人属化石碎片作为代表,而且这些碎片的特征太不明确, 不足以被赋予一个新的物种名称。
柏格长久以来一直主张巧人太过原始,不应获得人属起源这样优越的地位。其他一些科学家也同意这个物种其实应该要叫作南方古猿, 但是几乎只有柏格主张南非才是寻找真正最早人属的地方。多年来,他以毫无保留的热情宣传自己相对不重要的发现,只使得他与这个专业领域的某些同事渐行渐远。柏格具备在他的领域中功成名就的壮志与性格,就像理查.李奇或发现露西骨骸的唐纳德.约翰森一样。柏格是个孜孜不倦的募款者,也非常擅于吸引一般观众的注意力。但是,他就是没有骨头。
然后,在2008年,他有了真正的重大发现。当他和他当时9岁的儿子马修在距离升星洞穴约16公里处、后来被称作马拉帕的地方搜索时,发现了一些从大块的白云岩中露出来的人族化石。
接下来的一年内,柏格的团队煞费苦心地从岩石中凿下两具几近完整的骨骸。它们的年代约在200万年前,是南非数十年来首度发表的重大发现。从多数特征看来,它们非常原始, 但却也有一些让人惊讶的现代特征。
柏格判定这些骨骸是南方古猿的新物种,并将之取名为Australopithecus sediba(南方古猿源泉种),但他同时也声称它们是人属起源的「罗塞塔石碑」。虽然古人类学界的大老称这个发现「震撼人心」,但他们大多数人却不采纳他的诠释。南方古猿源泉种年代太晚近、特征太怪异,而且出现的地点不是人属祖先该出现的地方。在那之后,有些著名学者在发表的有关早期人属的论文中,连提都没有提到柏格或他的发现。
然后有一晚,柏格雇请寻找化石的探洞者暨地质学家佩德罗.波夏夫来敲他的门。和他一起来的是史蒂芬.塔克。他们把在升星拍的照片给柏格看,柏格只看了一眼,就明白马拉帕的地位将要退居次要了。
从升星洞穴的狭窄滑道硬往下挤12公尺后,塔克与瑞克.杭特进入了另一个洞室里。有条通道通往一个比较大的洞穴,约9 公尺长、1 公尺宽,它的墙面和洞顶是杂乱的方解石瘤与一根根突出的流岩。不过,吸引这两人注意的是地面上的东西。到处都是骨头。这两位探洞者起初以为这些一定是近代的骨头。它们不像多数化石一样如石头般沉重,也不是封存在岩石里——它们就散落在地面上, 就像是有人把它们扔进来一样。他们发现一块牙齿完好的下颚骨;看起来像是人类的骨头。
柏格从照片中可以看出这些骨头并不属于现代人。某些特征——特别是颚骨和牙齿的特征——都太原始了。这些照片也显示还有更多骨头等着被发掘;柏格可以辨认出局部被埋在地下的颅骨轮廓。看起来这些遗骨可能是一具完整骨骸的大部分,他惊讶得目瞪口呆。早期人族的化石纪录中,接近完整的骨架数目——包括他在马拉帕找到的两具——屈指可数。而现在又有了这个。但是,这到底是什么?它的年代有多久远?又是怎么来到这个洞穴里面的?
柏格在脸书上放出消息:寻找很瘦的人,具备科学资历和探洞经验;必须「愿意在狭窄的空间里工作」。一周半之内,他就收到将近60 名申请者的资料。他选了其中六位最符合资格的人;全部都是年轻女性。柏格称她们为「地下太空人」。
在国家地理学会的资助下(柏格也是国家地理驻会探险家),他召集了大约60名科学家, 并设置了一个地上指挥中心、一顶科学帐棚, 以及供睡觉和进行支援工作的许多帐棚,像个帐棚村。当地的探洞者协助将3公里长的通讯与电力缆线牵到地底下的化石洞室。这样一来,柏格和他的团队就可以在指挥中心里,透过摄影机观察洞室中发生的一切。马芮娜.艾略特当时还是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西门菲沙大学的研究生,她是第一个进入滑道的科学家。
「往下看进去的时候,我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安全通过,」艾略特回忆道。 「就像往鲨鱼的嘴巴里面看一样,里面有指状、舌状和齿状的岩石。」
艾略特与贝卡.裴裘托及汉娜.莫里斯两位同事,缓慢地移动到底部的「着陆区」,接着蹲低身子进入化石洞室。他们与另外三名女队员每两小时换班一次,标绘出地上400多块化石的位置,并且将它们装袋,接着开始小心地清除半掩埋的头骨周围的土。头骨的下方与四周还有紧密分布的其他骨头。接下来的几天,当女成员们探查头骨周围1平方公尺的区域时,其他科学家就挤在上方指挥中心的萤幕旁,几乎随时都处于兴奋状态。柏格偶尔会回到科学帐棚,试着解读逐渐累积的骨头――直到指挥中心里传出众人惊讶的呼声,他才赶紧冲回去见证另一项发现。
这些骨头保存得非常完好,而重复的人体部位很快就表明,这个洞穴里不只有一具骨骸,而是两具,接着是三具,然后是五具……数量实在太多,后来根本难以计算清楚。挖掘者取出了大约1200块骨头,数量比非洲任何其他人类祖先遗址出土的还多——而且他们连颅骨周围1平方公尺的区域都还没有发掘完毕。
总共有超过1550块标本,来自最少15个个体。颅骨、颚骨、肋骨、数十颗牙齿,还有一只几近完整的脚;有一只每块骨头几乎都完整保存的手,摆放的姿势就如活人的手一样;内耳的微小骨头。老年人。少年。婴儿,这是根据和顶针一样小的椎骨判断的。骨骸的某些部分看起来出乎意料地现代。但有些又出乎意料地原始——在某些情况中甚至比南方古猿更像人猿。
「我们找到了极为不凡的生物,」柏格说。他咧嘴一笑,嘴角都快碰到耳朵了。
在古人类学中,传统上在新发现的标本经过仔细分析并发表成果之前,都会保持机密,只有发现者最亲近的共同研究者才能获得完全的研究权。按照这种作法,想要解开在升星发现的化石的核心谜题——它究竟是什么? ——可能要花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柏格想要在该年底以前就把工作完成并公布结果。在他看来,这个领域的每个人都应该要能尽快地获得重要的新资讯。而且,或许他想要在2014年宣布他发现了最早人属可能的新人选,是因为这一年正好与路易斯.李奇公布他的发现——也就是目前多数人公认的人属最早成员「巧人」——相隔了50年。
无论如何,要迅速完成分析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让许多人一起研究这些骨头。柏格邀请了20多位曾协助他鉴定马拉帕骨骸的资深科学家,以及超过30位年轻科学家(其中有些人才刚拿到博士学位),从大约15个国家来到约翰尼斯堡,展开为期六周的闪电式化石研究。对于某些没有参与的年长科学家来说,让年轻人站上第一线,只为了赶着发表报告,似乎有些草率。但对于他们口中的这些年轻人而言,那可是「古人类学梦想成真」,最近获得阿肯色大学教授职的卢卡斯.德勒辛说。 「在研究所时,你会梦想能有一堆没人看过的化石,而你有机会弄清楚它是什么。」
举办工作坊的地点是金山大学一间新盖好的研究室,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墙壁上一排排有玻璃嵌板的架子上摆放着化石与模型。分析团队依据身体部位分组。颅骨专家围在一个角落里的大方桌旁,桌上摆满了颅骨和颚骨碎片,以及其他著名颅骨化石的模型。较小的桌子则用来摆放手、脚、长骨等等。研究室里的空气凉爽、气氛安静。年轻的科学家拿着骨头和卡钳忙碌着。柏格和他亲近的顾问在他们之间走动,低声讨论。
德勒辛自己的化石堆包含190颗牙齿——这是在所有分析中都非常关键的部分,因为光靠牙齿往往就足以辨识一个物种。但是这些牙齿与围在「牙齿桌」旁的科学家所看过的都不一样。有些特征与人类相似得惊人——比方说,臼齿齿冠很小,还跟我们一样有五个齿尖。但奇怪的是,前臼齿的齿根其他桌也出现同样的原始与现代特征并存的标本。一只完全现代的手却有着古怪的弯曲手指,是给爬树的生物用的。肩膀也像是猿类的,而骨盆以很宽的角度外扩的髂骨就像露西的一样原始――但是同一块骨盆的底部看起来却又像是现代人的骨盆底部。腿骨上端的形状像南方古猿,但愈往下端接近地面的部分,就愈现代化。脚部则几乎跟我们的脚没有差别。
「你简直可以在髋部画一条线——上方原始,下方现代,」杜克大学的古生物学家史蒂夫.邱吉尔说。 「如果你光是找到一只脚,会以为有个布希曼人死了。」
但接下来还有头部。有四个不完整的颅骨——两个可能来自男性,两个来自女性。从大致的形态来看,它们显然够先进,足以称为人属。但是颅腔却很小——男性只有560立方公分,女性则是465立方公分,远比直立人平均900立方公分的颅腔小,也比我们颅腔的一半还小。大型的大脑是身为人类的必要条件,也是一个演化为靠智力生存的物种的代表性特征。这些化石不是人类。它们的头很小,只是拥有像人的身体部位。
「诡异得要命,」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古人类学家弗雷德.格莱恩后来说道。 「小小的头脑装在不小的身体上。」化石中的成年男性约1.5公尺高、45公斤重,女性则矮一点、轻一点。 「我们的证据显示,这种动物正好处于从南方古猿过渡到人属的边缘,」柏格在工作坊于6月初接近尾声时说。 「所有碰触到世界、攸关生存的部位都像我们。其他部分则保留了些许它们原始的过往。」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来自升星的新人族物种,比直立人更接近现代人。对于柏格和他的团队来说,它明显属于人属,但却和其他成员都不一样。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为这个新物种命名。他们称它为Homo naledi,「纳莱蒂人」(本文暂译),以此向出土这些骨头的洞穴致敬:在当地的索托语里,纳莱蒂指的是「星星」。
时间回到2013年11月,马芮娜.艾略特与她的伙伴在挖掘那批惊人的骨头时,也对没有发现其他东西感到惊讶。 「挖到第三天或第四天,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动物,」艾略特说。第一天,她们在地面上找到了几根小小的鸟骨,但除此之外只有人族骨头。
这就产生了与纳莱蒂人的身分一样难解的谜:这些遗骨如何进入这个极其偏僻的洞室?这些个体显然不住在这个洞穴里,洞穴中没有显示他们可能定居于此的石器或食物残渣。有可能一群纳莱蒂人有一次漫游来到这个洞穴,然后不知怎么被困住了——但是骨头的分布似乎显示,它们是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内不断堆积的,可能有数个世纪之久。如果是肉食性动物把人族猎物拖进这个洞穴,骨头上应该会留有齿痕,但是这些骨头上没有。最后,如果这些骨头是被流水冲进洞穴,那么水流应该也会带进石头或其他碎屑。但是这里并没有碎屑—— 只有从洞穴墙面风化掉落或从细小的裂缝中飘进来的细致沉积物。
「当你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福尔摩斯曾提醒他的朋友华生,「那么剩下的,不管可能性有多低,就一定是真相。」
排除了其他所有的解释之后,柏格和他的团队只剩下那个可能性极低的结论,那就是纳莱蒂人的尸体是被其他纳莱蒂人刻意放在那里的。迄今为止已知的只有智人(Homo sapiens ),可能还有像尼安德塔人这样的古人类,会以这种仪式化的方式对待他们的死者。这些研究者并不主张这些原始得多的人族能一边拖着尸体,一边通过「超人的爬行」和像鲨鱼嘴般吓人的滑道——因为这样就不只是可能性极低,而是不可思议了。或许在当时,「超人的爬行」够宽,可以步行通过,又或者这些人族没有亲自爬下去,只是把他们背负的尸体丢进滑道。时间一久,逐渐堆叠的骨头可能就慢慢掉落到邻近的洞室里。
即使是刻意丢弃尸体,这些人族还是需要在漆黑中找到前往滑道顶端的路,然后再回来, 那么就几乎肯定需要光——需要火炬,或每隔一段距离点燃的火光。脑部这么小的生物要能展现出这么复杂的行为,可能性实在很低,因此许多研究者直接拒绝采信这个想法。他们认为,在更早的某个时期,一定有能以比较直接的方式通往化石洞室的洞穴入口——可能也让骨头得以随水流被冲进去。 「那里一定有另一个入口,」理查.李奇造访了约翰尼斯堡并看过化石后说。 「只是李还没找到。」
但是水把骨头冲进化石洞室时,无可避免地会带进碎石、植物体和其他残屑,然而这些东西就是不存在。 「这里面没有太多的主观成分,」澳洲詹姆士库克大学的地质学家、苗条到能够亲自进入洞室勘查的艾瑞克.罗伯兹说。 「沉积物不会说谎。」
处置死者为生者带来宽慰,给予往者尊重, 或帮助他们过渡到来生。这种情绪是人类的特质。但是柏格一再强调,纳莱蒂人不是人类, 使得这样的行为更加耐人寻味。
「它是动物,但似乎拥有体认到自己与大自然不同的认知能力,」他说。
纳莱蒂人到底是什么,以及它的骨头是怎么进入洞穴的,这些谜团与骨头的年代密不可分——但目前还没人知道它们有多老。在东非,若化石是在火山灰层的上方或下方所发现,就能够准确定年;火山灰的年代可以从其中规律衰变的放射性元素来计算。但是升星洞室内的骨头就散落在洞穴的地上或埋在浅而混杂的沉积物里。比起骨头是如何进入洞穴的,骨头何时进入洞穴是更为难解的问题。
参与工作坊的科学家多数都担忧,他们的分析没有附上年代,是否会被接受。 (事实证明,缺乏年代确实成为描述这些发现的科学论文无法快速发表的一个阻碍。)但是柏格却一点也不感到困扰。如果纳莱蒂人最终证明就跟它在形态上所显示的一样古老,那柏格很有可能就找到了人属系谱树的根源。但是,如果这个新物种的年代证实为晚近得多,其影响也将同样深远。那可能意味着,我们这个物种演化的同时,还有一种不同的、小脑袋的、看起来更原始的人属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而且年代可能和任何人敢大胆猜测的一样晚近。 10万年前? 5万年前? 1万年前?在令人振奋的工作坊即将结束之际,这个根本问题还未能解决,但是柏格依旧如往常乐观。 「不管化石的年代为何,都会带来巨大的影响,」他耸耸肩说。
几周之后,他在去年8月前往东非。为了纪念路易斯.李奇发表对巧人的描述50周年,理查.李奇召集了早期人类演化的主要学者,参加在图尔卡纳湖盆地研究所举办的学术研讨会,这个研究所是他(与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一起)在肯亚图尔卡纳湖西岸附近成立的研究中心。
这个会议的目的是针对早期人属混乱的化石纪录试图达成某种共识,而且不带卖弄或宿怨——两者都是古人类学界常见的恶习。对李.柏格批判最猛烈的一些人会到场,包括曾对于他针对南方古猿源泉种提出的诠释写过严厉评论的一些人。对他们来说,他充其量是个局外人,说得难听一点,他是个爱炒作的骗子。有些人扬言,如果他出席,他们就不参加。但是由于升星的发现,李奇很难不邀请他。
「全世界现在没人找到的化石跟柏格找到的一样,」李奇说。
四天的时间中,科学家聚在一间宽敞的实验室里,房间的推窗开着,让微风吹进来,所有早期人属的重要化石铸模就摊在桌子上。一天早上,梅芙.李奇(同样是国家地理驻会探险家)打开一个保险库,展示了在湖东岸找到的全新标本,包括一只几近完整的脚。轮到人类起源研究所的比尔.金柏发言时,他描述了一个来自衣索比亚的新的人属下颚,年代在280万年前——是目前为止我们人属最古老的成员。石溪大学的考古学家索妮雅.哈尔曼抛出了更大的震撼弹――在图尔卡纳湖附近发现了数十个粗糙石器,年代为330万年前。如果石器在最早的人属出现的50万年前就已经存在了,那么就很难再主张人属的决定性特征是发明技术的才能了。
柏格异常地安静,直到话题转向南方古猿源泉种与巧人的比较。是时候了。
「与这个讨论更相关的可能是升星,」他说。接下来的20分钟,他陈述了发生的一切——在洞穴中机缘巧合的发现、6月时进行的快速分析研究,以及分析结果的重点。他说话的同时,几个在升星发现的颅骨模型在听众间传递。
接着问题来了。你做过颅齿分析吗?有,纳莱蒂人的颅骨和牙齿使其与直立人、尼安德塔人以及现代人属于同一群组。比巧人更像直立人吗?是的。骨头上有任何肉食性动物留下的齿痕吗?没有,你不会看到比它们还健康的死者。你在年代鉴定上有进展吗?还没有,不过我们有一天会鉴定出一个年代的,不用担心。
接着,当问题问完之后,齐聚一堂的大老做了一件谁都没预料到的事,柏格更是没想到。他们鼓掌了。
当人类演化出现重大的新发现,或什至是没那么重要的新发现时,发现者常常会宣称这个发现颠覆了先前对人类祖先的所有想法。或许是从过去的错误中学得了教训,柏格并未针对纳莱蒂人做这样的主张——至少还没有,因为它的年代还不确定。他没有宣称他找到了最早的人属,或是他的化石让「人类摇篮」的头衔从东非又回到了南非。不过,这些化石确实显示出,这两个地区,以及两地之间的任何一处,都有可能藏有故事的线索,这个故事比「人类系谱树」这样的隐喻所能表达的更为复杂。
「纳莱蒂给我的讯息是,你可能以为化石纪录已经完整到可以建构故事了,但是并没有,」石溪大学的弗雷德.格莱恩说。或许人属的早期物种出现在南非,接着往北迁徙到东非。 「也或许是反过来。」
柏格自己认为,人类演化的适当隐喻,不是从单一根源分支出来的一棵树,而是交织而成的一条河流:这条河分流入多个水道,到了下游又再次汇聚。同样的,各种居住在非洲土地上的人族,一定在某个时间点从一个共同的祖先分离出来,但是在时间之流的更下游处,他们可能又再次聚合,所以位在河口的我们,身上有些特征来自东非、有些来自南非,还有很多来自我们根本毫无所知的过往。因为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如果我们只因两名探洞者瘦小到足以在早被探索过的南非洞穴中钻进一个裂缝,就得知了一个全新的人族物种,那么我们实在无从得知,还有多少东西等待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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